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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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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渡劫

昆侖境, 泗黑崖中。

傳說當初盤古開天辟地之日,清氣上升,濁氣下沈, 清氣凝聚為靈為修士所用, 濁氣匯聚成惡供魑魅魍魎橫生。

而泗黑崖崖底,便是昆侖境中地勢最低, 也就是全數濁氣匯聚之所。

這些浩浩蕩蕩的濁氣, 哺育出最古怪的花草果實, 吸引無數妖獸聚集於此, 為了爭奪變強的資源大打出手。

境中最窮兇極惡的妖獸, 皆聚集於此, 終日鬥斡廝殺, 前者剛倒下, 便又會有伺在崖邊的妖獸尋機而動。

其中兇險殘忍與魔界的噬骨淵相比, 有過之而無不及。

便是各大仙門弟子入境歷練時,也絕無人敢靠近泗黑崖半步。

然而今夜, 這些妖獸卻顧不上為了一株妖花或是一顆妖果鬥得你死我活, 只顧著四竄奔逃。

奈何劍光如雪,在崖底布下一道穩固如磐石的結界, 叫所有妖獸逃離不得, 只得被困在這場屠戮之中。

持劍之人,自然只能是戚斂。

她似是急於宣洩什麼情緒, 不覆往日的冷清自持, 手中劍光飛射而出,便輕而易舉地了結就近處一頭妖獸的性命。

便是逢上難纏的妖獸, 對於戚斂而言,所需耗費的精力, 也不過是在數十招之內。

本就布滿妖獸殘肢白骨的崖底,頃刻間更添血霧漫天。

戚斂雪白的道袍上,卻不沾絲毫妖血。

血雨之中,她依舊似映在深潭中的粼粼月光,不沾染塵埃。

只不過這月光是殺意凜然,所經之地,寸草不生。

起初還有妖獸不知深淺,想要上前與她硬碰硬,但在同類接二連三的倒下們後,妖獸們逐漸意識到,它們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它們四下逃進暗處的洞穴中,暗暗叫苦,用不多的靈智向上天祈求——老天爺,來道雷吧。

妖獸們已經不指望天雷能夠要了這位看似清冷無害,實則所向披靡的女修的命,只求能夠將她劈出昆侖境就好。

許是它們的怨念太過厚重,泗黑崖上空,向來乾燥的空氣,竟然有烏雲聚攏。

忽而一陣風來,厚重的烏雲將天空壓得似是快要沈落到崖底。

“轟——”

陡然出現的一道驚雷猶如要將蒼穹劈裂開,電光將大地上的一切照得無處遁形。

未曾見過這般場面的妖獸們都低伏下去,唯獨一道雪白修長的身影依舊亭然而立。

戚斂收回猶在淌血的本命劍,她擡起頭,狂風掠過女子長發,將她本就晦暗不明的面容半遮半掩。

見到眼前這一幕,戚斂非但沒有分毫意外,反而似等待已久般輕聲道:“終於……來了。”

.

“叮——請宿主完成當前任務[幫助戚斂渡過進階雷劫],任務獎勵:作妖值+1000。”

被久違的系統電子音驚醒時,聞楹正在安然睡夢中。

三年前墜入噬骨淵後,盡管聞楹什麼都沒做,系統也會時不時提醒她作妖值上漲。

彼時聞楹心緒不佳,便讓系統自行遮罩提示,只有等任務來時再提醒自己。

這一道冰冷而又機械的電子音,就像一柄利刃,刺破在昆侖境這三年其樂融融的美夢。

她終究……還是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更何況聽系統的意思,師姐即將渡劫,就算與任務無關,聞楹也絕無袖手旁觀的可能。

她胡亂下床披上衣裳,走到隔壁房間門前,推開虛掩的門。

戚斂果然早已不在屋中。

聞楹這才察覺,三年來從未落過一滴雨的昆侖境,今夜卻不知為何驟雨狂作。

天似被捅破了窟窿,嘩啦啦傾盆大雨撞在屋頂上,無端叫人生出幾分心神不寧。

窗外一片濃郁漆黑,只聽得雨聲擊打在院子裏的菜苗上。

聞楹無暇心疼這些被雨水打壞的菜,她忙取出傳音玉聯絡戚斂:“師姐,你眼下在何處……”

然而對方始終沒有回應。

聞楹心急如焚,她召出朱雀,打算先乘著它四處找找再說。

正當這時,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嘰嘰,嘰嘰嘰嘰……”

低下頭,正是那只常為她送花的土撥鼠,正比劃著兩只短短的前爪說什麼。

“主人。”朱雀道,“它說它知道您的師姐在哪裏。”

聞言,聞楹喜出望外,她看向土撥鼠:“那你能夠帶我去找師姐嗎?”

土撥鼠似聽懂了她的話,向前跑出了一段距離,又回頭看了看她。

聞楹會意,忙乘著朱雀跟上。

轉眼間,有成百上千只土撥鼠陸續從洞穴中湧出來,它們像是接力般,一只跑累了,另一只又會出現帶路。

偌大的昆侖境,在這小小的土撥鼠帶領下,聞楹終於瞧見戚斂的身影——

山崖之巔數道紫電交織閃爍,照出暗夜中四下可怖的嶙峋怪石,而戚斂正在那崖間最高處,她手持長劍,屈膝半跪於地,似乎想要借著長劍撐在地面的力起身。

獵獵狂風翻湧,卷動著她身上的白袍廣袖,眼瞧著戚斂即將站起來,又是轟隆一道雷,徑直朝她劈落。

電光耀眼,轟隆隆的雷聲叫聞楹幾欲耳聾。

聞楹:“師姐當心——”

被困在雷陣正中的戚斂,自然無法聽到她的聲音。

伴隨著這一道天雷,她原本已然直立的身軀,又一次重重跌倒下去。

幸而戚斂緊握在劍柄上的手始終沒有松開,她支撐著長劍,試圖再次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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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楹不知在自己來前,她已經歷過多少回這樣的回圈。

少女擡頭看著漫天電光,不由問系統道:“你確定這只是雷劫?”

她怎麼覺得,老天爺像是恨不得能夠將師姐劈到灰飛煙滅?

“回宿主,是的。”系統難得耐心解釋,“戚斂如今方才年過二十已修成出竅期,即將步入分神境界,她進階的速度太快,渡劫時的天雷會比尋常修士兇險數倍不止。”

聞楹明白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更遑論戚斂這般逆天得不能更逆天得存在。

要知道整座清徽宗,出竅期的弟子都是寥寥無幾,分神期修士已是能夠勝任長老的存在。

就連自己的掌門爹聞清風,比戚斂年長三百多歲,也不過是比分神期略高兩階的大乘期修士。

聞楹不再多想,在天雷稍稍停歇的片刻,她用魂蝶破開戚斂布下的結界,朝著她飛奔而去。

“師姐。”待聞楹靠近後,她方才察覺戚斂遠不似看上去那般雲淡風輕。

在戚斂的四周,全都是從她身上淌出來的血。

盡管這些鮮血已經被雨水沖刷開,但很快又有鮮血順著銀白劍身蜿蜒而下,暈開在雨水匯聚成的溪流之中。

不止她握劍的那只手上有血,順著她的下頜,猶有血滴似斷了線的珠子大粒大粒掉落。

“師姐……”聞楹心頭一慌,在她面前蹲下`身去,“師姐你怎麼樣,你哪裏受傷了?”

“聞師妹……”戚斂的嗓音啞得不能再啞,“你不該來的……”

這樣的話,聞楹似曾相識。

她恍惚記得,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頭一日,為了完成任務,到山洞中去找尋受了傷的師姐,她也是淡淡說著,自己不必來的。

可那時候,聞楹一心只想著系統任務,戚斂也不過是客套而已。

眼下,聞楹心頭卻生出一股酸澀:“師姐故意躲這麼遠,就是不想讓我找到是不是,我若是不來,師姐永遠都是這般獨自一個人抗……”

在一番焦灼的找尋後,冷不丁見著戚斂,聞楹有好多話想說。

然而在看清戚斂的面容那一刻,聞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那張白凈如玉的臉龐,原本漆黑如點星的雙眸,竟已分不清眼瞳和眼白,只有一片血紅的陰翳。

鮮紅的血,正是從戚斂那雙本該平靜無波的雙眸眼尾處滴落。

她的唇色淡得不能再淡,唇角同樣有鮮血溢出。

“師姐……”聞楹的嗓聲裏帶著哭腔,“師姐你疼不疼,師姐……”

視線被一片血紅遮擋,戚斂意識在一片渾渾噩噩之中,她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樣,卻知道少女定是已紅了眼眶和鼻尖,眸中有淚珠在打轉。

戚斂勉力勾起唇角,想要安慰她。

誰知這一笑,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戚斂的每一寸肌膚骨骼都猶如在火中燒,天雷餘威猶在,叫她幾欲化作灰燼。

本該故作無事的安慰,說出口時竟是低聲的委屈:“好疼……”

以戚斂堅韌的心性,竟然會主動開口承認她的疼,那她所承受的疼,只怕比自己想像中更要重上千倍萬倍。

聞楹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只能顫著聲音安慰她:“師姐你等等,我這就找藥……”

她往袖中摸索著乾坤袋,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自己怎麼忘了,睡前在山洞

裏泡溫泉時,乾坤袋因為被蛇血弄臟,便已被她棄掉。

聞楹忙召喚朱雀:“絳繎,快回去替我將乾坤袋取來。”

朱雀振翅飛走。

戚斂知道少女的用意,可惜渡劫的天雷威力,只能靠修士自身抵抗,任何靈丹妙藥也無用。

戚斂唇瓣動了動,終究閉上眼沒有將此事說出口。

一半是疼得沒有力氣,另一半是因為不想讓少女失去希望。

她只是費力道:“聞師妹莫怕,天雷……只剩下最後三道,你……退遠些……”

話音未落,一雙柔軟溫熱的手,握住戚斂因為流血過多而失去溫度的手。

“不——”聞楹斬釘截鐵道,“師姐就在這裏,我不走。”

冰冷的雨幕之中,少女掌心實在是太過柔暖,以致於戚斂一時晃神,失去了推開她的勇氣。

視線中一片血紅,戚斂無法看清她的模樣,只松開握在劍柄上的手,觸上少女的臉龐。

戚斂掌間的鮮血與雨水混合,落在聞楹的臉龐。

向來喜潔的少女,此刻不躲也不閃,只呆呆看著眼前之人,腦海中盤算著——既然系統說自己的任務是幫助師姐渡過雷劫,那剩下三道天雷,必定兇險無比。

可她要怎麼做,才能幫到師姐的忙呢?

不等聞楹想到應對的辦法,她的腕間猛地被一股力道握緊,整個人被帶入戚斂懷中。

“師姐?”

話音未落,只見雲層中一道電光閃過,整片大地都伴隨著沈悶雷聲振動。

戚斂依舊保持半跪在地的姿勢,將少女死死護在懷中,她一只手按住聞楹的後腦勺,在天雷來臨的那一刻,用身體將她牢牢掩護住。

雷聲震耳欲聾,聞楹卻依舊捕捉到一絲低不可聞的痛吟。

師姐在承受著雷劫之痛,而自己在她懷中……卻安然無恙。

天雷的降臨與消逝,不過是在瞬息之間。

可帶來摧骨焚肌的痛意,卻一直在渡劫之人體內延續著。

戚斂唇角再度溢出一絲鮮血,她身形晃了晃,這一回再沒有力氣撐著劍起身,而是玉山傾頹般朝聞楹倒了過來。

“師……師姐?”聞楹猝不及防,隨著她一起倒了下去。

直至倒地那一刻,戚斂的手掌依舊墊在少女後背,以防她被地面的碎石硌到。

聞楹感覺似有什麼東西掠過自己的臉龐。

片刻過後,她方才意識到那是戚斂的鼻尖。

而眼下,渾然失去氣力的戚斂已將腦袋埋在她的脖頸間。

“聞師妹。”她似是低聲呢喃,“你身上好香……”

聞楹腦海中嗡地一聲,仿佛被雷劈的人是自己,渾身都在發燙。

戚斂又何嘗不知,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稱得上是孟浪。

可當所有的意識都被用來與天雷相抵抗,內心深處的念頭,就再也難以控制。

少女肌膚間淡淡的幽甜,叫戚斂原本僅存一絲的意志潰不成兵。

她只是循著本能,偏過了頭。

帶著涼意的薄唇,貼上少女纖細柔軟的脖頸間。

雙目不能視,戚斂唯有唇瓣貼著她的肌膚一點點上移,似在描摹丈量著聞楹的輪廓和眉眼。

唇間的血跡,亦無意間磨蹭上她的臉龐。

這樣濕漉漉而又黏稠的涼意,讓聞楹驀地想起山洞中那條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毒蛇。

聞楹為自己這樣下意識的念頭而羞愧。

師姐……怎麼會是毒蛇呢?

師姐是這世上,對她最好,最照顧自己的人。

如果……如果這樣能讓師姐更好受些……聞楹顫著長睫閉上雙眼,如同獻祭般仰起頭。

二人原本只是相握住的雙手,已在不知不覺間十指緊扣。

戚斂的唇,已品嘗過少女臉龐每一寸肌膚的幽甜。

最後,她終於找尋到幽甜最為充沛的源泉。

如同在沙漠中接連行走數日的迷途之人遇到綠洲中的甘霖,她起初懷疑一切不過是蜃境或一場出現過無數次的美夢,只敢小心翼翼地一點點靠近。

直至她的唇齒之間,終於品嘗到那一絲甘甜。

壓抑許久的焦渴,終於在此刻爆發。

戚斂攬在少女腰間的手,無端更收緊了幾分。

像是生怕她會消失般,與她十指相扣的長指亦握得更緊,骨節分明的手指錮在指縫間,甚至叫聞楹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痛意來。

那種被蛇類纏住的恐懼感,再度襲上聞楹心頭。

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躲開。

只是任由戚斂帶著血腥氣息的舌尖,靈活地撬開自己齒關,一點點汲取她的津液,直至她神魂不清。

在聞楹的後背,冰冷的雨水仍在流淌。

在她身前,是戚斂早已失去溫度的身軀。

在這冰冷的夾擊之中,聞楹卻莫名覺得似有一陣火從小腹處在燃燒,燒得她心臟處微微發痛,就連呼吸也是熾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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